經過三天苦行,白沙屯媽祖來到西螺大橋。二十年前,媽祖曾帶領信眾橫渡濁水溪。水深過膝,眾人戰戰兢兢、攜手同心,一步一步涉水渡河。那是媽祖給的信心,也是台灣人面對逆境,依舊勇敢無懼、打拚前行的精神。
大轎組資深成員陳弼宏回憶那一趟潦溪,歷歷在目,「那是我第一年綁神轎,媽祖為什麼要潦這麼危險的水域?」神轎帶路,每一步指示,其間究竟有否神蹟?跟隨白沙屯媽祖的信眾,是如何看待這樣的「神意」?
對陳弼宏而言,他看到了人與人之間的互助,「下去河道落差有兩米多,真的那個流沙很危險,第二步沒有跨過去,人是一直沉下去。我說一定不能落單,一定要互相才能過去。」平安渡河後,他對媽祖充滿信心,「只要有媽祖,不驚惶,上刀山、下油鍋,我們也跟著走,不會懷疑說這過得去嗎?」
白沙屯人討海為生、識得水性,利用水的浮力或阻力渡河,未必都需要神蹟,林幸福思考:「所有的信仰都是在反映祖先留下的生活,我想解讀的是,祖先為什麼會留下這個傳統,這些傳統想要告訴我們什麼?」
吳文翠亦曾跟隨媽祖橫渡濁水溪,「都是在水底,你根本就不知道,也看不清楚。」看不到路,她便專注在每一步,「因為你專注,通過那個水道,洗禮的時候,你整個人都被洗空了,空空的身體注入了神轎晃動的能量,就注入得更滿。」
過河之後如同新生,吳文翠意識到,當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,也都能平安度過,過往的種種困頓、拋不開的牽絆,便告遠離了。「不是說我求祂,我就會變得好過,而是當你無助的時候,你會感覺到祂在,祂在,就很清楚地會安慰到你。」
白沙屯媽祖的慈母形象,同樣滿足了方麗雯被理解與接納的需要,過往劍拔弩張的母女關係,在進香多年後逐漸得到轉化。
二0二一年,媽祖在橋頭停下腳步,祂會選擇上西螺大橋,還是下到河道,重現二十年前潦溪壯舉?跨越濁水溪,對岸即是雲林縣,目的地已不遠矣。這像是人生路上的隱喻,即使天意難測、路程艱險,只要不失勇氣,懷抱信心與希望,終會跨越險阻、走出一條坦途。
吳文翠 53年次/雲林人/劇場工作者
吳文翠國中畢業就離開雲林鄉下老家,到台北讀高中,她發現自己和同學很不一樣,「我從哪裡來?我是誰?我要走向哪裡去?」
1990年,吳文翠是優劇場的演員,為找尋土地的文化力量,接觸了徒步進香。「這頂神轎在晃動的時候,它會產生出我無法說明的一種能量,讓我淚流滿面。」從此年年參加,也練出了一身「用意念往前推進」的省力走路法。
跟隨媽祖三十餘年,吳文翠歷經婚姻、遠離至親,一度陷入可怕的黑暗和痛苦中,幸好有媽祖,「此後我一定要努力努力地繼續走下去,不可以被我自己的心念打敗。只是知道有人在愛護著你,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動力。」即使有時不免有一種孤獨的感覺,「只要我的心是充滿的,即使我只有一個人,我也不孤獨。」
陳弼宏 50年次/木工/拱天宮管理委員與資深轎班成員/白沙屯人
即使卸下大轎組組長重擔,陳弼宏進香時仍一步也不離神轎,「今年有很大的收穫,就是摸神轎的人比往年少太多了。」聖母如同他的再生恩人,任何不敬或冒犯,他捨命也要護駕。
父母討海務農,養育七子女,連吃飽都不易,陳弼宏國中畢業後北上學木工,「我不會讓媽媽擔心這個小孩會不會學壞,一定規規矩矩。」做學徒的第一個月,他夜裡默默流淚,外出打拚的辛酸艱苦,只有媽祖知道。
三十一歲,陳弼宏操作釘槍,釘子意外打進自己胸口,他又驚又痛,下意識祝禱:「白沙屯天上聖母,祢要替弟子解圍…」他相信是媽祖護佑才未打中心臟,更加虔敬。靠著信仰和自律,他的裝潢工程做出口碑,但每年進香期間必排開工作,「只要媽祖起駕,我一定跟隨在旁邊。」陳弼宏堅守不離的除了神轎,還有生而為人最純粹的信念與理想。
(撰文 陳函謙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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