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先讓我們做個小實驗：打開Instagram或Facebook，再輸入一個熱門的高山景點，像是玉山、嘉明湖，看看搜尋結果會是什麼樣子呢？嗯，依照常理來說，妹子的照片會擺在最前面（演算法比你媽更懂你），然後是各式風景美照，穿插著攝影師修得比肉眼看還精彩的專業作品。不管我們喜歡不喜歡，這就是大多數人對山的第一視覺印象，其餘的可能是山難新聞。

好吧，依照這樣的印象，人們應該會對山林之美產生浪漫想像，然後計畫自己走一趟。不過就拿嘉明湖步道來說好了，不只稜線海拔超過3000公尺，步道單程13公里，從登山口一路陡上更是累人，對於登山經驗有限或僅止於郊山的人來說，完全無法想像過程的艱辛，甚至還越級打怪挑戰一日往返。正因如此，才會不時傳出登山隊伍體力透支的消息，不得不「迫降」在山屋。咦，轉念一想，這種情況又豈止於高山？位於郊山的劍龍稜不也常傳出山難新聞嗎？

這就是美照不會告訴我們的事，也是《山又二分之一》系列所嘗試捕捉的，登山者詮釋登山意義的多元視角之一。「城市山人」這集，著眼於公共和安全之上，想告訴大家如何從小地方做起，促進安全、改善環境，以及為何這麼做很重要。

談到登山，大家大多只能在網路上看見最漂亮的照片，卻無法得知過程，也無法得知他們有多少經驗，或做了多少準備。對於體力頂尖的山友來說，嘉明湖一日往返不是難事；但換成一個平日無運動習慣的人，恐怕第一天到向陽山屋都要走到靈魂出竅；嚴重的話，還可能起霧或天黑時走錯路，成為又一起山難的不幸主角，慘遭貼上浪費社會資源的標籤。照片不會教我們用手機離線地圖，就算放在附文中也少有人願意研究。

談到過程，除了體能和海拔考驗之外，還有太多不會有人拍照，實際上卻會透過感官直擊靈魂的所在，比如說廁所。對於第一次上山的小白兔來說，原本就有闖入叢林的感覺，哪裡想得到叢林中還藏著這個大魔王？那兒平時飄出陣陣異香，蒼蠅舞群歡悅地跳著空中芭蕾，跳到忘情處還可能不小心飛進嘴中幫你加菜；山上的夜晚僻靜，我聽說有人曾趁著月色低頭思故鄉，但這頭低過一次，就從此收山不爬了。喔，還有更可怕的後續，那就是廁所太過令人聞風色變，所以大家四散尋找自己的小天地，形成口耳相傳的「地雷區」，四處點綴著浪漫的小白花。難怪大家說山友刻苦耐勞，原來不只是體能上，精神抗壓力果然也異於常人。

但我真正想談論的題目，倒不是離線地圖或臭氣騰騰的排遺，而是我們身為台灣人該如何看待自己的環境。我們在公共場合亂丟垃圾，起碼還要經過周遭眼神的審判，良心多少有些不安，而山上左右無人的機會太多，赤裸裸的人性就會展露無遺。一個道德束縛少的地方，人⺠素質一覽無遺，自己人笑一笑就算了，被老外看到總會覺得慚愧吧？再來，讓我們捫心自問，孩子們長大之後看到老人留的爛攤子，難道不會恥笑我們嗎？

你知我知，大家上山只是圖個世外桃源，當然不想理會這些醜惡片段，也不見得願意認真思考什麼是「無痕山林」或「安全是自己的責任」。陶淵明沒寫，但也許桃花源的廁所也沒好到哪去？容我重申一次，美照不是登山的全部，我們行前與過程中的態度與所做所為，才是登山的精髓所在；至於鏡頭始終迴避或是無視的角落，漠不關心並不會讓環境變好——我們需要將公⺠意識擴展到山上，認清現實、促進討論、想方設法，不只是為了我們，也是為了下一代（不得不承認少子化讓這一句話效力大減，但我是個爸爸了，我真的在意這件事。）

我的代稱「城市山人」，就是指身在城市卻仍想著各種山上事的人。我的目標始終如一：將戶外議題變成真正的公共議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