拍攝程群張羅、舉辦生日會，可明顯感受西門町歌廳歌手與客人之間濃厚的情誼。

生日會當天，有位伯伯趕抵現場，得意地向程群透露自己「脫逃」成功，「我下星期三要開白內障手術，家人都不讓我出門，但我下午聽說你要辦生日會，趕緊就過來了。」

傾聽陪伴老客人

程群家中有許多客人幫他拍的老照片，以及客人寫給他的信。他抽出一封信唸了起來：「程群乾兒子，承蒙你的熱情款待，除了感謝外，永遠難忘……哇，這是我的乾爹移民美國前寫給我的信，應該是二、三十年前了。」

寫信者並不是程群在歌廳認的唯一乾爹，「我剛到歌廳時，什麼都不懂，唱完歌也不懂下台和客人互動，當然拿不到紅包，是一位老歌手帶著我去認識客人，客人慢慢跟我熟識，有幾位還認我當乾兒子，我經常陪他們去吃飯，也陪他們說說話。」

陪伴客人，是歌廳歌手唱歌之外最重要的任務。

程群不願意透露客人姓名，只說：「那些沒結婚的老兵很需要歌手的陪伴，另外也有些老客人雖然有婚姻有家庭，但家人都忙自己的事情，很少跟他們講話。他們來歌廳，至少有人陪他們聊聊天說說話。」

歌廳週邊餐飲文化

這些客人到歌廳聽完歌就找歌手、服務生一起去吃飯聊天，西門町因而衍生出歌廳週邊餐飲文化。

由於歌廳客人曾以外省老伯伯為主，西門町成都路因應形成一條歌廳人們口中的「川菜巷」。一家川菜館老闆娘回憶起那個高朋滿座的年代，她說：「西門町紅包場生意好的時候，我們這條巷子就有十幾家川菜館，中餐晚餐都有歌手陪老伯伯來吃飯，每家生意都好得不得了。」老伯伯習慣重口味，川菜館主打菜都是回鍋肉、乾扁四季豆、豆瓣鯉魚這類重油重鹹料理。但隨著紅包場沒落，川菜館一家家關，而今川菜巷僅剩約三家川菜館。

位於獅子林大樓的金獅樓餐廳，是歌廳故事搬演的另一處重要場域。疫情過後，程群決定舉辦生日會，登台前也先在金獅樓席開五桌，宴請久未見面的老客人。

程群的兩位歌手同事丁方儀、今子嫣對於早年紅包場為金獅樓帶來的盛況記憶猶新，三人對話滿滿都是對往日風華的懷念——「以前這個餐廳有三層樓，每次來都要排隊，但老闆娘對我們歌手很好，只要是歌手都可以打九折。」「對呀，老伯伯都會帶我們來吃飯，他們在的時候，我們就像公主王子一樣。」

想在歌聲中老去

三人談風光，也談沒落。「很多長輩生前一直捧我們的場，但看他們終老時，卻感覺他們都很孤單。」「只要是西門町歌廳歌手，參加過的老伯伯告別式至少數十次。」「許多伯伯都沒有家人，我光是從處理火化、辦後事到捧骨灰、進塔等等，就處理了三位。」

採訪期間，程群去了一場無法跟拍的告別式。回來後，他說：「以前叫這些客人『伯伯』，現在連我自己也已經六十歲了，世界變化那麼快，怎麼可能跟從前一樣呢？」

程群的家人一直希望他能從「複雜的」歌廳退休，但程群捨不下老客人，他想了想，「如果老歌廳都關掉，我們也都不唱，這些老人家能去的地方就越來越少了。」

會不會哪天西門町歌廳全部消失？最終老客人只能上網聽歌，程群苦笑點頭，「很有可能，不過到時這些老客人可能也都不在了。」他覺得自己已經在舞台上唱過三十年，也陪伴過許多老客人，「這樣就值得了」。未來，他將繼續唱，繼續用歌聲陪伴老去的客人和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