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 2024.07.17 16:05 臺北時間

《西門老青春:歌廳的美麗與哀愁》05:我的老兵故事

記者|謝祝芬

攝影|陳鼎仁、林治文、許鴻財

影音|李欣如

若有萬位老兵到過西門町歌廳,那麼歌廳裡就有萬個老兵的故事。

九歲就由空官老爸帶往聽歌的劉廷豐,浸泡於歌廳超過六十年;他在歌廳聽過許多老兵的故事,也在歌廳搬演自己的人生故事。

從整個歌廳史來看,劉廷豐與其他老兵客人的故事或許都只是個小點,然而眾多小點的連結,便組成了歌廳不可磨滅的篇章……

歌廳客人劉廷豐受訪時頻頻用老傢伙形容自己,其實他曾是歌廳最年輕的「小毛頭」。因為父親的帶領,他的童年有許多時間在不同形式的歌廳渡過,可謂親身見證台灣歌廳演進。至今他已年過七旬,依然頻繁進出已經演進成紅包場的歌聽,女友也是紅包場歌手。

擔任保全的劉廷豐出入歌廳幾十年,至今是常客。

以下為採訪團隊與劉廷豐的對談摘錄:

Q:請問您是什麼時候開始到歌廳聽歌?

劉:大概在我9歲的時候,我爸爸就會帶我到歌廳聽歌,那時我媽媽常不高興地問爸爸:「你又要去哪裡去風流」?我爸爸就說:「我帶著兒子出去,還能做什麼?」其實我爸爸把我帶到歌廳一丟,人就不見了。爸爸究竟去哪裡?我其實也不知道,不過耳濡目染養成愛聽歌的習慣,一聽就聽了六十多年。

Q:為何您的父親常常去紅包場聽歌呢?

劉:我爸爸名叫劉鋼,空軍、開飛機的,後來官拜中將。姑且不論他有從紅包場溜去「風流」的習慣,為什麼他愛去紅包場呢?主要是因為他一直喜歡唱歌、喜歡去娛樂場所,來台前就常進出上海的十里洋場。

當時空軍待遇比其他軍種高許多,但出一趟任務能不能有命回來都不知道,所以養成我父親和許多飛官都有一樣心態:誰知道明天如何,還不如及時行樂。後來他跟著老蔣總統撤退到台灣,還是喜歡唱歌、聽歌,很早就出入台北一些歌唱表演場所,後來歌廳慢慢演變成紅包場,他自然也在紅包場出入。直到他八、九十歲已經坐輪椅了,我都還會推他去歌廳聽歌。

Q:西門町歌廳多數是像您父親這樣從大陸來台的老一代軍人?

劉:早期的確是。早年歌廳主要客群就是隨老蔣總統來台的那些老兵,這些人本來以為只是短暫來台灣,很快就可以打回大陸,很多在台灣沒有結婚、沒有家人,日子過得很寂寞,只能找到這些地方聽聽歌。一來在這裡可以聽到他們熟悉的老歌,消遣消遣自己,二來歌手會陪他們說說話、關心他們,讓他們很有歸屬感,所以許多老兵經常泡在歌廳。

這些人的確在歌廳投入不少錢。我記得我家樓下,有個開公車的老兵司機姓湯,他領的退休金幾乎都在歌廳花光光。因為他一個人來到臺灣,沒結婚也很孤獨,他抒發情緒的方式就是到歌廳聽歌;晚年生活就是每天到歌廳聽下午場,然後吃個晚餐再回家睡覺。

這些老兵如果還在世應該都已九十幾、一百歲,現在老兵幾乎都不在了,來聽歌的人換成像我這種有點年紀的外省第二代,或一些喜歡聽歌、唱歌的台灣老伯伯,歌廳也一家家關。

喜歡唱歌劉廷豐(左)對於老歌非常熟悉。

Q:您目前從事什麼工作?歌廳消費負擔重嗎?

劉:我以前工作也和表演有關,我曾是藍天康樂隊成員,也算是歌手,現在我在當大樓保全。

現在我一個禮拜大概至少有一天到兩天會到紅包場來坐坐,有時候遇到比較喜歡的歌手,我大概會包三百、五百給他;如果那一天口袋深一點,我甚至會打賞一千元。要更多,我也負擔不起。

Q:歌廳對你的意義是什麼?

劉:你看看西門町現在還是這麼熱鬧,到處都是年輕人,而我們已經成了別人口中的「老芋仔」,誰還願意唱我們的歌?只有紅包場的歌手還在唱,像是「女兒圈」、「長城掛銅陵」、「愛要讓他知道」、「蘇州河邊」這些老歌。這些歌曲的年齡可能比現在這些歌手還老,但他們會重新錄音、整理,讓我們這些老傢伙還能夠回味回味。

另外,現在的歌廳也可以讓我們上去客串,唱起來比一般卡拉OK更過癮,因為是現場樂隊演奏的,你會有一種自己也是歌星的感覺,以及回到青春時代的感覺。

Q:長期進出歌廳,與諸多歌手熟識,您的生活與歌手有實際連結嗎?

劉:我三十八歲離婚就沒有再結婚,就是交交女朋友。我離婚後又進出紅包場大概三十年,前後了四個女朋友,最新交往的女朋友就是一個歌廳歌手。

講坦白,要跟歌手交往,自己心態要很坦然、不能吃醋。因為他們必須跟台下客打打招呼、吃吃飯。但如果不是為了賺錢,他們也不會到這種地方工作,我認為這裡多數人心地都是善良的,只是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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